水之若凝

一个九岁的女孩，叫魏玲玲。 在农村孩子里少有的干净，短发其耳，眉头上方一排头发排得整整齐齐。 当直视她的时候，不大的眼睛，常常半垂着，略瘦。 最早注意她是没有看见过她的作业本，每次都少一个人，没交作业的名单里却没有她。 班长告诉我，以前的老师都不管她的，因为她是傻子。 在意识里从来都以为智力有问题的孩子都是目光呆滞，甚至会流口水。 干净羞涩的魏玲玲和智障这个词仿佛搭不上边。 担心她害怕老师，课间在校园和她聊几句，问她家里几个人，可有帮爸爸妈妈做家务。 她一句话也不说，双手不停的放进口袋再拿出来。 看得出很紧张。 不想再逼问她，摸摸她的头，让她回去了。 问了别的学生，说她和哥哥在家，家里还有一个奶奶，父母出去打工去了。 对她，无论是询问还是关心，她都是垂着眼睛不说话。 后来找到她念中学的哥哥，他说，她是这样的，以前的老师都不管她。 魏玲玲算是被家长和老师一起放弃的特殊学生吧。 一直到一次活动课，我让他们收集一些干的树叶标本 用胶水贴在白纸上，根据树叶的形状和自己的想象，贴一副画上来。 孩子们贴成花的很多，各种形状的花，有贴成乌龟的，金鱼的，一副副的十分可爱。 魏玲玲的是用树叶贴成两只蜻蜓，一大一小，并肩飞行，下面用很多细小的松针贴成草地，很别致。同时也让我大吃一惊，这个连自己名字都写成委鬼铃的女孩，她到底是不是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呢? 和她谈不出任何结果的，她照常不说话，坐着的时候不停的捏自己的衣角。 前天，一个学生告诉我，魏玲玲的爸爸妈妈回来了。 今天放学以后和她一路回去。 一路问她，地里种的是什么知道吗？你家有牛吗？ 她依然一言不发。 她的家是两层的新房子，外面贴着白色的瓷砖，红色的门。 进门她哥哥看见我，叫了父母出来介绍。 坐下，她妈妈倒了水，杯子很干净。 父母对家访的老师第一个反映就是，我家玲玲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？ 我说了原委，想问问这个孩子的状况。她在学校挺乖，没有惹麻烦。 只是她为什么从来不说话？ 她妈妈叫她过来，张嘴给老师看看。 魏玲玲张开嘴，抬着头，她的上颚一个洞，有鸽子蛋那么大一个洞。 我心里一惊，口腔里的一个黑洞，看起来尤为的狰狞。 后来知道，她上颚的洞出世就有。 她会说话，只是说不清楚，含糊的，比大舌头还严重一点。 每次说话同学都会笑话她，慢慢的，她就一句也不说了。 她会自己洗衣服，会帮家里做家务，算数很好，可语文总也跟不上。 以前的语文老师也不管她，任由她这样，她就一直跟不上了。 我问，她这个状况应该可以医治的，为什么不带她去看看？ 她父亲说，女娃儿家，念点书认识几个字就可以了，再说家里也没多余的钱。 我抬头看看这个刚修好的新房子，家里也有彩色电视洗衣机。 应该要不了多少钱的，她是个聪明的孩子，不要这样耽搁她一辈子。 他摇摇手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 我一抬头，看见魏玲玲站在屋外，露出一个小脑袋听我们说话。 看见我看她，垂下眼睛脑袋缩了出去。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服这个中年男人拿钱给他的女儿治病，不要放弃她。 只有空洞的说，她能够学好的，她的智力没有问题。 他仿佛有些不耐烦了，我的女儿我知道，再说了，即使学好了我也没钱供她出去读书。只要她在学校没有惹事，就不敢让老师费心了。 言外之意很明白，这是他的家务事，请我就不要多事了。 一直以为，她是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，所以对她缺少照顾。 当发现她不比其他孩子差的时候，仿佛发现了一个埋藏的宝石。 正当想把这个宝石挖掘出来的时候，她的父亲，让我再次狠狠的失落。 我能如何呢，我只是她的老师，在心里怨恨这样的父母。 不顾她妈妈留我吃饭，起身告辞。 走了一段，发现魏玲玲在后面跟着我，看我转身，她立刻垂下眼睛。 我对着她招手，我们坐在小路边的田坎上看着太阳快下山了。 田坎有些高，我俩的脚挂在半空，风吹过，有些冷。 我叫她，玲玲。 她第一次答应了我，声音是含糊而沉闷的。 我告诉她，你并不傻，你比很多孩子都聪明，语文成绩跟不上是因为以前学拼音的时候没有开口读过，然后不认识生子，不会阅读，更不会写作。 你才三年级，老师相信你可以跟上其他同学。 你说话不清楚，在我面前可以慢慢说，老师可以听明白，我想从拼音开始教你，你愿意吗？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兜里掏出一个圆形的塑料小环，不停的握着，放开。 我摸摸她的头发，老师想和你一起努力，行吗？ 她第一次抬头用眼睛看我，最后轻轻的点头。我们两一起笑了。 她一直送我很远，我让她回去，她站着一句话也不说，也不动。 我任由她一直送我到公路上，她才转身回家。 这次家访，我带着很大的希望来，原以为，家长知道自己的孩子并不傻，会很开心，然后治好她的上颚，以后她就可以做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。 结果，不在我的预料以内，面对这样的父母，我无可奈何。 我不是救世主，我这样并不是认为自己有多伟大，只是单纯简单的希望，这个孩子不要一辈子生活在自卑里。 我会让她知道，她不傻，她是一个智力正常的孩子。 魏玲玲，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努力！